国内 来源:北京晚报 时间:2021-09-01 09:01:26
北京的炙子烤肉是北京“三烤”(烤肉,烤鸭,烤白薯)之一,“北京吃儿”的代表作。不同的是,汉代时,人们还只注意到了“桑炭甚美”之于烧烤的重要性,发展到了“炙子烤肉”,则更是发挥柴薪之能事,把果木、炙木等作为燃料,熏得烤肉鲜嫩沁香,以至于汪曾祺、唐鲁孙等一众美食高手根本不舍放下手中的筷箸:“‘炙子’的铁条之间有小缝,下面的柴烟火气可以从缝隙中透上来,不但整个‘炙子’受火均匀,而且使烤着的肉带柴木清香;上面的汤卤肉屑又可填入缝中,增加了烤炙的焦香。”甚至到了身处他乡也念念不忘的地步。
从烧烤的器具与燃料的步步完善中,我们能看到由烧烤所带动的礼俗社会的形成。正所谓“使人以有礼,知自别于禽兽”,当烧烤将人与动物分别开来的那一刻,“礼”也就此产生了,自此以后的数千年时间里,礼俗不断互动,中国社会也发展出了独属于自己的形态。
而以烧烤为例,我们亦能知晓诸多饮食文化从“礼”到“俗”,从“仪式组”逐步转换到“氛围组”的现代化进程。夏商周时代,民以食为天,此时俨然已经有了“礼”的萌芽,先民们试图举行特殊的仪式来与祖先神灵取得联系,而饮食则是互通有无与表达情感的重要媒介,如商代的“燎祭祀”,即是用烧烤祭祀的先例。
到了“器以藏礼”的周代,以烧烤为代表的饮食则已经成为与国家社稷相关的礼制内容,《礼记》中有:“夫礼之初,始诸饮食。其燔黍捭豚,污尊而抔饮,蒉桴而土鼓,犹若可以致其敬于鬼神。”这一时期,“礼”成为一种伦理规范,其重要内涵是“别”,教人明尊卑有别、晓男女有别,对人们的一举一动都有所约束。
此时的烧烤当然不能免俗,它与相应的青铜器俨然成为权力分配的象征物。从食材种类、食用数量,甚至是食用的先后次序、调料的摆放等都要依“礼”而行。如《礼仪》中记载的诸侯款待小聘问的使者的食礼有:“月乡以东,臐、膮、牛炙,炙南醢,以西牛胾、醢、牛鳍,鳍南羊炙,以东羊胾、醢、豕炙;炙南醢,以西豕胾、芥酱、鱼脍。”其中,对牛炙、羊炙、豕炙等烧烤都作了严格规定。
在后世的发展中,关于食用烧烤的礼制更为丰富,对食用时间、所用薪柴都有所倾向。如《战国策》里就有对齐桓公夜里“燔炙和调五味而进之”这种不合时宜地吃烧烤的指责,甚至还预言“后世必有以味亡其国者”,烧烤成为能影响国家命运的最高礼制,而唐人魏征主编的《隋书》里还记载了北魏人王劭以烧烤所用的木炭为例,试图劝说在位者重修食礼:“今温酒及炙肉,用石炭、柴火、竹火、草火、麻荄火,气味各不同……纵使百姓习久,未能顿同,尚食内厨及东宫诸主食厨,不可不依古法。”
由此可见,烧烤的礼制起源早,且极为严苛。但是随着社会不断发展,人们的物质生活也在逐步改善,以往只有皇亲贵胄才能吃到的肉食,民间也渐渐能有条件解解馋了。因此,“礼”慢慢往“俗”发展,烧烤成为民间在特定日子也能享受到的美味。如老饕苏轼被贬谪到海南时,就曾得友人赠送,品尝到了烤生蚝的美味,“取其大者,炙熟。正尔啖嚼,又益煮者。”激动之下还留帖纪念。
没了仪式的约束,吃烧烤更见自在从容与抚慰人心的快感。到了明清时期,烧烤更是成为大雪天、过年过节、款待友人的必备吃食,清人杨静亭就曾撰《都门杂味》中赞道:“严冬烤肉味堪饕,大酒缸前围一遭。火炙最宜生嗜嫩,雪天争得醉烧刀。”烧烤就这样从庙堂走向江湖,一步步走入民间,成为人间烟火的典型代表。
如今,吃烧烤更是极富动感场面,且不说每个城市都能代表出战的灵魂烧烤,就单单还拿北京的炙子烤肉来说,就已经被“吃出了花”来,在汪曾祺笔下,北京的玉渊潭可不是赏桃花那等风雅场所,而是聚众吃烤串的传统地界儿,一到秋天,玉渊潭就整个儿浸在了烤肉的香味里,体现了十足的“在野精神”。
烤肉喷香只是其一,炙子烤肉的精髓还在吃法,地道的炙子烤肉分为“文吃”和“武吃”,“文吃”指的是由厨师烤好以后再端上来,吃法斯文,细嚼慢咽。但炙子烤肉最正经的吃法则是“武吃”,正如王世襄所形容的:“记得五十年代前每次去烤肉宛,总是等到那副老炙子腾出空儿时才去烤,一足蹬板凳,一手执长筷子,随烤随吃……”毫不夸张地说,唯有深深镌刻在骨子里的烧烤,才能有这般魔力,直叫人不由地打开五感六识,热炽真诚地全身心参与。
(原标题:古人吃烧烤 也要讲礼仪)
来源:北京晚报 作者关静